今年36岁的小龙,本名王勇,皮肤黝黑,貌不惊人,放在人群中并不起眼。平日里,他在北京市海淀区鹫峰森林公园中接待游客的某岗位工作。但是很少有人知道,小龙还是一个大型民间公益组织——中国稀有血型联盟——的主要创始人之一。
稀有的“熊猫血”
人类的红细胞血型由二十多种血型系统组成,而其中ABO和Rh血型是人类输血关系中最为重要的两个血型系统。当一个人的红细胞上存在一种D抗原时,则为Rh阳性;反之,则为Rh阴性。Rh阴性血型根据不同人种、民族,出现几率不同,白种人出现Rh阴性血型的几率在15%左右;而在中国人群体中,苗族是Rh阴性比例最高的民族,达到13%,而汉族出现这种血型的几率则极低,仅为千分之三左右。由于这种血型的稀缺性,人们习惯把Rh阴性血型称为“熊猫血”,以喻示其珍贵与罕见。相应地,拥有这类血型的人也打趣地自称为“熊猫”,俏皮可爱的称谓背后,却背负着难为常人所理解的无奈与忧伤:当因为事故、疾病等原因而急需用血时,他们很难得到充足的对应血型的血液来满足医疗需求,有时候,是否能够及时得到相符血型的血液直接决定了他们的生死。
从“王勇”到“小龙”再到“盟主”
2000年,王勇同许许多多“北漂族”一样,离开老家来到北京谋生。“原本并没打算做这个,直到后来我看到了一个求助信息”,王勇说到。2002年,一位“的哥”被查出患有白血病,为了治病需要输血,然而等到要输血时医院才发现这位“的哥”是Rh阴性血,医院因为没有这样的血而无法治疗。后来,这位“的哥”苦等了好久,却始终没能找到这种血型的血液,再加上家庭条件本来也不好,最后不得不选择放弃治疗。
这件事深深触动了当时还很年轻的王勇的心灵,“难道就没有办法救他们吗?”他不断这样扪心自问。此事以后,王勇在网络上各处搜索“熊猫血”的相关资料,也了解了这种血型的基本情况。“比例大约是千分之三,这么一算差不多全国也能有几百万人”,王勇回忆当时的想法,“这些人难道遇到这种情况都没办法救吗?不是的,只是缺少一个平台把大家组织起来,哪里有事情需要输血,就能很快联系到同样是这种血型的人,就不会发生像那个‘的哥’一样因为没血不得不放弃的事情了。”提到那位“的哥”,王勇眼神里闪过一丝悲伤,十几年来他还是一直在意那件事。
于是王勇注册了一个网名“小龙”,开始在网上活跃召集Rh阴性血的“熊猫”们,呼吁全国的稀有血型者集结到一起,助人助己。“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能发展到今天的这种规模,只是在QQ群、一些论坛等地方发布信息、收集信息,想着能帮忙救人而已。”但是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小龙的预料,短短数月间,数百名“熊猫”响应号召集结到一起,以往的组织方式很明显适应不了情况了。于是小龙连同其他几位早就开始热心于献血的“熊猫”一起合计,共同设计创建了如今的“中国稀有血型联盟”,并开办了自己的专门网站,而QQ、论坛以及最近几年流行起来的微博、微信等联系方式则成为了联盟随时发布信息、召集志愿者的便捷工具。
如今,小龙一边做着森林公园的工作,一边每天都花不少时间收集、整理前来求助的患者信息,仔细核对筛选以后,再分配到当地或附近的联盟分站,召集那里的志愿者来献血。“每天都要花一个晚上的时间看QQ、微信等等的求助信息,得分清楚哪些是需要救助的真患者,哪些是来骗血的血贩子,已经好几年没有在十二点以前睡过觉了”,小龙开玩笑说,“公园那边的工作时间比较灵活,由自己掌握,主要有我爱人帮忙,所以我也就能多拿出时间在联盟这边。现在反倒是联盟这边是本职,公园是兼职了。”当被问到“收入如果因为这个减少了怎么办”时,小龙很坚定地说:“钱少挣点无所谓,救人要紧”。
小龙的手机总是二十四小时开机,就是怕万一这边没接到电话,耽误了患者的救助。联盟的救助流程大致是这样的:首先是患者被确认急需“熊猫血”时,向医院以及附近的血站调血,如果附近没有或者不够,就可以通过各种通信手段联系到小龙或者其他几个负责人;患者需要提供详细的血型信息、具体的住院信息等,由负责人核实后召集当地或附近城市的志愿者前去救助,如果还是不够则会在全国范围内向联盟的志愿者们发布召集令。就在记者采访过程中,小龙的手机收到了一通来自贵州的电话。对方并不是急需用血的患者,只是在网上得知了联盟的消息,打电话过来咨询一下,而小龙则十分耐心地一一解释。如果这是一通紧急的救助电话,这次的采访恐怕就要中断了,小龙会马上去核实信息,然后给志愿者打电话。做这个这么多年,小龙也经历过不少因为时间紧急而没能及时救助的事例,“时间就是生命”这句话,小龙体会得最深刻。
志愿者们也明白这一点,所以只要小龙一通电话打来,他们从不多问,总是直接奔赴输血地点。记者在采访中无意中得知,小龙本人并非是“熊猫血”,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普通人,而且是联盟中唯一非“熊猫”,尽管如此,“熊猫”们从不会怀疑小龙别有用心——多年以来,他们彼此之间的相互信任早已不需要让志愿者们担心。“我们联盟绝对不会把志愿者们献的血卖给牟取暴利的血贩子,更不会拿志愿者们献的血拿去卖钱!”小龙说,对得起志愿者们的爱心,是在联盟这个大家庭里互相信任的前提,正是因为大家的信任,我们联盟的工作才能这么顺利高效地展开。联盟里的志愿者们都开玩笑似的管小龙叫“盟主”,一句“盟主”,一方面代表着小龙作为联盟主要创始人之一的身份,而更重要的另一方面,则寄托着志愿者们对于小龙的信任和尊敬。可以说,正是小龙的人格魅力,架起了联盟内部的信任之桥。
十二年来,联盟从最初的几百人,到现在的3万余人;从几个城市发展到全国东西部数十个城市;而王勇,也随着联盟的发展而成长,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北漂青年,蜕变为一个承担起无数“熊猫血”患者生命重担的“小龙”。他的人生从此不再平凡,而无数“熊猫”们的生活也因他而改变。
联盟的未来
十二年来,联盟的三万名志愿者们,用他们的献血,无偿挽救了数千条生命。但是这个民间组织,也有着自己的困难。“主要是精力有限”,小龙说,“每一位志愿者都有自己本来的工作,他们都是在工作之外无偿的做这个事情,既要有自己的工作、自己的生活,同时也要随时做‘移动血库’,实际上对很多志愿者来说都占据了他们一定的精力。”而另一方面,联盟也有负责从事宣传活动的志愿者,主要包括血型知识的普及、呼吁社会对Rh血型检测的重视、号召更多“熊猫”们加入联盟等等工作,这些也是志愿者们在本来工作以外要额外付出精力的。虽然志愿者们的爱心令人感动,但是两份工作同时做也确实分散了志愿者们的精力,使得联盟的不少工作不容易有效地展开。
“现在我们在做一个‘每日一呼’活动,就是每天在微博、微信上号召大家重视Rh血型检测、重视稀有血型。但是这些还不够,如果我们有更多的精力与时间,我们就可以开展更多的宣传活动,可以去学校里面做讲座,尤其是医学院和师范类院校,这些人群对于普及稀有血型知识十分重要。”
联盟面临的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资金问题。联盟曾经计划过开办免费检测Rh血型,主要是因为平时的体检或一般的血型检测并不会涉及到Rh血型的检测,绝大多数人都并不清楚自己的Rh血型是阴性还是阳性,其中有不少人其实都是还没被发现的“熊猫”。如果更多的“熊猫”们知道了自己的血型,然后加入到联盟中来,那么“熊猫血”患者们得到救助的几率就能够大大提高。“就拿北京来说,目前已知有两千多人是‘熊猫’,但是其中由于年龄、身体等方面原因可以献血的人每种血型也不过两百人左右。由他们承担整个北京以及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患者的输血压力,是远远不够的。理论上,北京市至少也有几万人是稀有血型但自身还没意识到,想象一下,如果他们都加入联盟中,可以大大缓解北京地区的用血压力。”
可惜的是,由于专门检测Rh血型需要专业人士以及专门的医疗器材,出于成本考虑,联盟最终还是没能实现免费检测血型的计划。另外,志愿者们异地献血的路费全都是由志愿者自费,虽然志愿者们本身并没有怨言,但是这种缺乏资金支持的情况确实限制了联盟的进一步发展壮大。十二年来,联盟从来没有收过一分钱的捐款,小龙说这是因为当初从来没有想到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,但是如今联盟具有如此规模,如果还仅仅依靠志愿者们的自费救助就显得不合实际了。
小龙也承认,关于联盟未来的发展也正在管理层内部讨论。他目前设想,在不远的将来,将中国稀有血型联盟发展为一个正式的民间非政府非营利性组织,同基金会合作,完善联盟内部的制度与组织结构,采用公开透明的方式管理资金并完全用于联盟的公益活动中去。“如果以后做成一个更加正规的组织的话,联盟不仅能够救助更多的人,也能够在全社会的范围内扩大稀有血型的宣传。”小龙希望在未来,通过联盟的不懈宣传,社会上能够更加重视稀有血型人群,更加重视稀有血型的现状,消除社会上对于稀有血型的误解乃至偏见,让社会上的人们更加了解他们的情况。
让稀有血型不再稀有
小龙十二年如一日地用自己的工资来支持联盟的运作与活动,在这十二年的风风雨雨中,他与志愿者们一同走过了联盟由小到大的发展历程。在这十二年中,志愿者们的无私奉献令小龙感触很深:“爱,其实并不缺乏。这些志愿者们一呼百应的无私奉献,带动着大家、感动着人们,引领更多人献出自己的爱心。这十二年来我最感谢的还是这些志愿者们,只有靠他们激发出大家的爱心,才能拯救更多的人。”小龙感谢志愿者们,但是志愿者们也同样感谢小龙将大家召集起来、为大家提供了这样一个平台。可以说,没有小龙的振臂一呼,就不会有今日的中国稀有血型联盟。
对于联盟的未来,小龙十分乐观,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困难,但是在联盟这样的大家庭中,在三万多名志愿者的团结下,他相信,随着未来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“熊猫血”的现状,越来越多的“熊猫”们加入到稀有血型联盟中来,“总有一天,我们会让稀有血型不再稀有!”(文/李继东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