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中国梦·追梦故事)“熊猫”献血手记
新华网北京5月27日电(记者郝方甲)“熊猫血”,这名字听起来温馨可爱,实则充满不安和无奈。
人的血液除了ABO血型外,还有Rh血型,分为阴性和阳性两种。在我国,Rh阴性血约占千分之三,因其稀有而被称作“熊猫血”。
我国约有390万“熊猫血”型者,当他们需要用血时,常“找血无门”。彼此无偿互助献血的“中国稀有血型联盟”因而成立,十几年来救人数千。
前不久,我报道稀有血型联盟创始人小龙之后,亲身参加了一次“熊猫”互助献血,因为我也是“熊猫”。
只是,我没有想到,竟然会遭遇那样的离奇和无奈……
(一)
5月16日一早,有个姑娘打来电话带着哭腔问:姐,你今天能来献血吗?
我不认识她,但这个电话,我已经等了几天了。
(二)
新华社“熊猫血”系列报道后,中国稀有血型联盟和创始人小龙更忙了。更多“熊猫”找到了组织,同时也有更多“找血无门”的稀有血型患者循着报道找来,哀哀求助。
两天里,光是北京就一下子冒出十例求助,而且每一例的用血量都特别大。有天深夜,全职志愿者笑笑在电话里疲惫地说,北京志愿者的血已经不够用了,河北志愿者这几天会分批赶来支援。
那天夜里,笑笑问我:姐,有个人和你血型一样,你能献吗?
面对他们,你没办法说不。
他们都是自费赶去外地给陌生人无偿献血的志愿者。有的人经济条件不宽裕,舍不得住宾馆,献完血就在火车站候车大厅睡一晚,然后买张站票赶回家;有的人开着破面包车,狂飙七八个小时赶去外地医院……
这都是采访中得到的故事。面对他们,你没办法说不。
我告诉笑笑,我可以去。然后她发来一张照片,是个小伙子搂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。
看,这是患者和他的儿子。她说。
如果一点血,可以让这孩子不失去爸爸,我们怎么会说不?
(三)
给我打电话的,是患者家属小苏。她的丈夫小张患白血病,入院治疗才知道自己是“熊猫血”——Rh阴性A型血,眼下急需输血,但医院和血站都没有。
我拉上同样血型的同事钱程,一起赶去北京市血液中心。小苏带着四岁的儿子在那里等我们。
这些天她几乎天天待在血液中心,和各地赶来的志愿者接头。人来了不少,但成功献血的只有7个。
有人问,中国稀有血型联盟有3万志愿者,为什么每次找血还是那么难?
因为在有关规定中,对献血者健康状况的要求几近苛刻。一颗感冒药、一顿大鱼大肉、一杯酒、一段疲惫的旅程,都可能让血液中的某项指标不符合献血要求。
前两天从河北赶来5个志愿者,两人不合格,其中一个只是因为胆固醇高于正常值10个单位。
志愿者和家属都着急:患者等血用,能不能明天再来测一次?
血站工作人员说,不可以。根据规定,不合格者须一个月后才可以再次检测,合格方可献血。
小苏说,血太难找了。小张的哥哥和弟弟已与他骨髓配型成功,只要撑过化疗,就可以动手术。但不输血,连化疗都挺不下来。
她说着说着就哭了。
这时护士喊我和钱程的名字:你们两个血都合格,可以献。
小苏一下就笑了,拉着儿子说:快谢谢阿姨们,爸爸有血用了。
(四)
她兴冲冲地掰着指头数:小张这周治疗至少需要输血1600毫升,有了你俩,再加上明天从保定赶来的一个大姐,就能凑够1200毫升,只要再找一个就够了。
心里咯噔一下。踌躇着,直到抽血前一刻才对她说:最近身体状况不好,我们俩这次恐怕只能各献200毫升……
一般情况下,无偿献血量是200毫升。但由于“熊猫”难找,大多数稀有血型志愿者都按献血量的上限,献400毫升。
小苏愣了一下,说没关系没关系,你们能来就已经很好了。但她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失望。
几天后我偶然看到,那时的她在微信朋友圈里写下:我有点不知足,自我批评一下,人不能得寸进尺。
抽血的过程很快,很顺利。只记得,抽血的管子贴在小臂上,特别烫。
出了门,一直沉默的钱程突然说:最近休息不好,下周还有夜班,实在不敢一下子献400毫升。回去养一养,过两天我再来献一次吧。
“按规定,每半年只能献一次。无论这次献了多少,不到半年,血站是不会采血的。”我告诉她。
钱程一下就愣住了。
若敢咬牙献400毫升,就能帮上他们更多,这念头挥之不去。说是做了件好事,但心里怎么满是愧疚?
(五)
体味着“熊猫血”群体特有的的孤单、无奈和温暖,我本以为这次的事已暂归平静,直到三天后突然接到的那个深夜来电——
“他们说,你的血不是‘熊猫血’!”
志愿者笑笑这句话,顿时让我陷入迷茫。
我献的血已经送到医院了,但血液中心将其标注为“Rh阳性”,不能给阴性血的小张用。
我的血型居然一夜之间变了“性”?多年来的献血记录、医院验血结果、体检报告都赫然写着“Rh阴性A型血”啊!
究竟是谁查错了?
小苏不甘心,私下求医院再验一下,可连验三次都显示阴性。
医院与血液中心的结论为什么完全矛盾?难道我的血被“掉包”了……
(六)
赶到血液中心,讲明疑问,血型参比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同意当场复查。
第一道检测,显示为Rh阴性。
第二道检测,既非阴性,也非阳性!
正当我满头雾水时,工作人员解释,这叫做D变异型血,这种血型在我国阴性血中约占30%。换句话说,我是“熊猫”中的“熊猫”。
可惜,这一“荣誉”并未带给我丝毫光荣感。因为,D变异型血者用血时必须输普通阴性血,却不能给普通阴性血者献血。
也就是说,我是一个“只能接受、不能给予”的“熊猫”,一个珍稀而无用的“熊猫”。
(七)
献血那天分手时,小苏忽然问:哪里有卖“熊猫血”的血贩子……
我愕然、黯然、默然。为救丈夫一命,她也许不得不寻求非常途径。面对她无助的眼光,我倍感无力。
其实,“熊猫”们本不必这样无助。全国390万人,从绝对数字来看,是一个不小的群体。但这只是一个按概率推算的数字,由于血型知识的缺乏,很多“熊猫”却并不知道自己是稀有血型。而很多人即使知道了,也并不了解互助献血组织的存在。
“熊猫”离我们并不遥远。也许,我们可以做得更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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